9.27.2013

未竟的策展論述(4)︰ 參與商︰一個人的維納斯 (Venus vs. Venus)

參與商︰一個人的維納斯 (Venus vs. Venus)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怡然問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乃未已,兒女羅酒漿。
  夜雨剪春韮,新炊間黃梁;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 杜甫《贈衛八處士》

Text: 吳牧青

古代傳說中一對兄弟名叫參(音『蔘』)和商,相處不睦而兄弟鬩牆,天庭盛怒下令將他們拆散,把參放到冬季星座的參宿(獵戶座之中),把商放在夏季星座的心宿(天蝎座之中),令他們東西各居一方永不相會,後來人們對於久不相逢或相隔遙遠喻為「參與商」,如杜甫上列詩句之首:「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然而,參和商是星球,並非星宿,肉眼看的單獨一顆星是星球,整組的才是星宿。於是,其實「參」和「商」其實指的是同一顆星,就是太白金星,現代便喚作金星。金星因爲比地球更靠近太陽,所以從地球上看去,只在清晨時份靠近地平線看到,或是過一段時間,當金星運行到地球的另一邊時,又在傍晚時才能在另一邊的地平線看到,古代人不知此因,所以以爲是兩顆不同的星,早晨看到的做參(或參星),黃昏看到的就叫商(或商星).又因金星若在一天的早晨看到時,便不會在傍晚出現,反之亦然。因爲這兩顆星(其實是同一顆)永遠不會同一時間出現在天空上,古人便以此喻爲永不相見的人了。


2013年8月,我結束了一段此生最刻骨的感情,和孫懿柔。我們曾一同改寫了歷史,我們用愛情給予的勇氣和彼此才慧的結合,以「美術館是平的」作品與行動對抗台北市立美術館的黑幕,台灣美術館史上最大的醜聞,即使在保守的藝術界評價生態中,有不少的人不以為然,認為它「不能算是夠格的作品」,也有人譏諷「怎能將公共事件作品化?」然而,讓沾染官商勾結的黑手廠商退出本將盤據北美館5年的特展特權檔期,讓黑手前局長下台,2011年夏天之後的北美館一樓展場,又怎樣會多出那麼多空間展出當代藝術?又怎麼會有「玩古喻今」、「真真」、「迫聲音」…等這樣的展覽?而我們連綿的官司已纏訟了近兩年,還看不到盡頭。

我曾以為這感情是無懼任何的摧毀的,然而如今,我只剩下孓然一人,我重新思考什麼是人和世界的關係,為什麼愛情作為一種幾乎是一個個體最初始的原力而卻常只被指涉為「小情小愛」?若那些對應予「公共,社會,民族,世界,宇宙…」的廣博情懷,那情與愛的出發點又為何?若「小情小愛」論調為真,那麼John Lennon和Yoko Ono又有什麼魅力去鼓吹反戰運動,去用他們的創作與魅力去改變點什麼?

於是我想起這首詩,一首我們在基礎教育課本都要背誦的詩,字句曾經離我如此的接近、意義又如此遙遠的1300多年前的文字,在我們就算已經推進到了有天文學進展的年代,我們卻如此失去信仰與想像力之間的光譜。參與商就是金星(Venus),西方星座論點的維納斯,掌管著審美觀與愛情,仍仰賴命運指引未知的現代人們,可曾真實地望向自己的金星?而不是靠著星座十二宮、紫微斗數、易卦之中的玄機告訴你什麼?

我想起妳曾經把我們的聖地–鼻頭角的望月坡照片用一個鏡像合併起來,在那裡,原本只能看到屬於金星的「參」,在妳的鏡像中,卻可以看得到金星的「商」,我們在個性和思想如此地像,但金星的參與商也告訴我們,那就是屬於一個人、永不相見的維納斯。

「美術館是平的」之後將以一個人的維納斯方式繼續進行。

也願妳的維納斯同樣守護著美好。




未竟的策展論述(3)︰ 雪紅 (Blood in the Snow)

文︰吳牧青

(初版構想)


謝雪紅(b.1901-1970),日治時期「台灣共產黨」創始黨員,二二八事件台中「二七部隊」反抗領導人,戰後重新加入中國共產黨,參與創建「台灣民主自治同盟」擔任主席,晚年則在文化大革命的反右運動中被打成右派,1970年被迫害而死。1980年代中共為其做出了部份的平反,追認其貢獻。

2000年台灣的公視紀錄片《世紀女性,台灣第一》系列《台灣第一位女革命家:謝雪紅》對她的評價為︰

「謝雪紅的出身決定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仰,加上日本對台灣之暴虐殖民,身為女性的她,深感於父權與殖民者之雙重迫害。第一次中國之行,開展眼界,置身中國最動盪的時代,革命情懷大受激勵。莫斯科大學造就她成為真正的共產黨員,憑著天生的領導才能,成立台共。武裝部隊與國軍部隊抗爭,顯現其非凡的氣魄,在在不讓鬚眉,足為女性爭自由的典範。下半生長住中國大陸地區,但仍心念家鄉,爭取台灣人民之權益。」

在謝雪紅於中國共產黨的台灣幹部領導階級轉為反右運動批鬥中的那一年,1958。台灣知名企業人士王永慶與二房么女誕生,名為王雪紅。(b.1958-)王永慶曾私下表示,自己早年非常欣賞謝雪紅,因此而為自己女兒命名。實際上,謝雪紅非其出生之原名,她是生於彰化的客家籍童養媳,本名謝阿女,在受西式教育、接受革命訓練後,以戰士在雪地上鮮血的象徵改名為「雪紅」()

王雪紅則在台灣這頭首富等級的台塑企業集團的庇蔭下,先後成立了威盛電子和宏達電子公司擔任董事長,兩家上市公司先後登上了台灣證券市場的「股王」寶座,王雪紅也因為近年智慧型手機品牌hTC的成功,在2011年成為「台灣第一位女性首富」。她的影響力在近年與日俱增,2012年台灣大選前夕,王雪紅開記者會表態支持國民黨提出的「九二共識」論點,成為影響選舉結果的重大事件之一。

另外在王氏企業家族,這個被視為經營之神讓台灣走向絕對的工廠致富之線的王家裡,不單單是雪紅這個一名字與二戰時期台灣歷史命運的變化有所牽繫,王雪紅的二姊夫—亦是大眾電腦總經理簡明仁,他正是自日治時期起以至於二二八事變起義之間最重要的農民運動領袖之子(台灣農村組合的簡吉),他父親簡吉作為謝雪紅在台灣共產黨組軍時最重要的幹部與盟友,在二二八之後和謝雪紅分地起義造反,然而簡吉不幸被捕,四年後,時序進入國民黨政府偏安至台灣時期,在台北馬場町(今青年公園外側河濱)被槍決。簡明仁自幼無法認識自己的父親真正的面貌與事業,家人噤聲莫敢多言,直至簡明仁留美認識王雪紅二姐王雪齡再返台成為企業家之後,藉由政治風氣開放後的環境,再憑藉著社經地位而成的努力,他逐漸認識自己父親的樣貌。或許他也會有那麼一絲驚異︰如今他又與另一個名為「雪紅」的女人在企業傢族裡一同併肩作戰,只是為的理念是那麼地不同。

以歷史人物為命名的習性是一種重要習俗,此展出計劃無意以「純粹的」唯名論看待這兩位同名為雪紅的現代人物,兩位身平相距半百,卻極能表述出百年來台灣歷史版圖和政治意識的變遷。

如果說,謝雪紅在一個世紀前,用基進的無產階級革命的共產主義前進了中國,王雪紅在一個世紀後,則運用了當代全球化企業的新自由主義前進了也轉向傾倒於資本社會的中國。年輕的王永慶傾慕俠義性格的謝雪紅,他日後成為台灣最大的幾間企業集團、人人口中的「經營之神」,以雪紅為名的女兒,成為21世紀兩岸華人政治經濟社會中最動見觀瞻的人物。

兩姓氏不禁讓我想起唐代詩人劉禹錫《烏衣巷》中的︰「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封建社會的改朝換代,在歷史中的洪流,又何曾有人用更大的跨徑重新看待歷史呢?

本展覽概念預計請兩岸當代藝術家就這樣的觀點,提出可能的作品計劃,並蒐羅其各種正、反、迴避或無回應的答覆,希望台灣這個難以在看見雪中血痕的土地,在這個命題下能洞見一絲迥異於史學家或政治認同包袱下的新藝術轉譯視野。

參考註記︰

(1)
謝雪紅在《我的半生記》中如此說道:「看了革命戰士們的鮮血灑在滿地的雪上,我知道這就是革命,革命就必定要流血,要革命就會有人犧牲。看那灑在雪上的戰士鮮紅的血,對這個印象我決意不要忘記它,於是,我就決意把”雪紅”兩個自作為自己的名字,又到青島一家印刻店刻一枚”謝氏雪紅”的私章。」

(2)
台灣史評家陳芳明所著《謝雪紅評傳》對謝氏的評價︰「她同時承受了男性沙文主義、帝國主義、資本主義,以及中華沙文主義的壓迫。」「謝雪紅雖然是由上海出發,但她並不隸屬於中共。當時的台灣是日本的殖民地,但因沒有共產黨組織,她也不隸屬於日本共產黨。因此,可以推測的是,她的赴俄任務顯然是為了解決在台灣成立共產黨組織的問題。」「謝雪紅雖然是由上海出發,但她並不隸屬於中共。當時的台灣是日本的殖民地,但因沒有共產黨組織,她也不隸屬於日本共產黨。因此,可以推測的是,她的赴俄任務顯然是為了解決在台灣成立共產黨組織的問題。」「在台灣時,她只知道自己的痛苦;到日本後,她了解台灣的痛苦;到上海後,她進一步了解中國的痛苦;直到進入莫斯科後,她更深入了解全世界的痛苦。有這樣的世界觀,她才能夠掌握台灣解放運動的發展重心。經過這場洗禮,一位女性的台灣革命者終告誕生。」


誠然如此,猶如過往「陳芳明vs.陳映真」的論戰路線,這樣的解讀在不同出發點的視野所給予的評價分析,仍是不盡相同的,我們應該有更多辯證的空間與想像力的置入,重新理解詮釋歷史的方法。

未竟的策展論述(2)︰禁忌.大後方 (Rear Area of Taboo)

禁忌.大後方 (Rear Area of Taboo)

文 : 吳牧青

(初版構想)

A)以城市區位的地緣探索為起點

林森北路街區在台北一般市民的理解裡,是八大行業林立的酒店區,然而,它背後的歷史因素,交錯在日治時代遺物的條通地區、二戰戰後美軍基地所形成的晴光雙城酒吧區之間,與戒嚴時期政府對於台北都區的區位政策,都有決定性的影響。

20世紀的冷戰時期,政要、外交官禮車、駐軍往來中山北路形成被賦予的「國家容貌」門面,日式酒店、美式酒吧與後期興起的台式酒店,則綿延了近三公里繁華的林森北路街景,即便台北城區經過19801990年代的多次擴張而將版圖東拓,但至今林森北路街區仍是不夜城,外來人口居住及流動率最高的區域至今,2012年的一項統計資料顯示,中山區聚盛里甚至是全國以里為單位計量之下人均可支配消費所得*最高的里。

若將中山北路視為中山區的門面,林森北路則是這區的下城(downtown),新生北路則闢建了台北市區第一條南北向快速道路,新生北路有著數十棟見證城區內人口快速流動的套房大廈,宛若這裡的上城(uptown)。狹長而自成一區的此地,在街廓的東西間距不到一公里的距離,具體而微隱喻了台北城住商混居卻仍「低限符合」都市學發展邏輯。

*消費者信心之2012年台灣地區城市消費力指數

B)被歷史遺忘的「林森」

「林森」不光是台北市的一條路,或是,台灣的許多條路**

林森是二戰期間遷都「大後方」重慶的國民政府主席,也是同盟會時期即入黨的中國國民黨元老,迥異於蔣介石鷹派的軍政作風,出身文人的他,掌政作風較為傾向無為而治的作風,因此即便執掌長達12年間的國民政府主席(1931-1943),也並無掌握實權(時任掌權者仍為蔣委員長)。

林森雖然在1943年因車禍過世,因而無緣目睹二戰的結束,於是當然也未隨國民政府在國共內戰後遷徙至台灣。然而,林森在青年時期曾在台灣日治時代接受西式教育以及在台北電信局工作,期間長達數年,林森在台受啟蒙而於日後加入同盟會革命黨,則少有人知這一層「林森在台灣」的關係。
以人名命名的道路,林森路在台灣僅次於中正路及中山路,甚至高過於為紀念鄭成功而命名的成功路,但台灣多數人並不知道林森是誰,而且隨著時代久遠與日俱減。

2012年上海雙年展的特別項目「中山公園計劃」,指陳的是兩岸皆有許多「中山公園」,也反映了孫中山作為中國與台灣之間的「唯一(尊奉的)共主」。但經過這次的策展發想及局部研究後,發現林森因為在對日抗戰期間,其人對共產黨的態度較為偏向張學良,主張抗日優先於攘內,所以雖然日後因中國文革而被掘陵破壞,但經過毛澤東時代後,中國共產黨重新將林森置於推崇的地位,中國至今甚至有專責的「林森研究學會」,出版數本史評傳記。林森,無疑形成兩岸迄金「最後共主」,這迥異於多數人所知的「孫中山作為兩岸共主」之印象。

有趣的是,翻開台北市地圖,代表國容門面的中山南北路與林森南北路,正好併肩從中正紀念堂縱貫到圓山地區,其間交織的街區,包含中央政府的行政、立法、監察院,五星級飯店、八大行業、數家老字號的上市企業、飄揚萬國旗的晴光商圈。

**在台灣,有35個地方以林森為路(街)名。


C)「大後方」的另一種理解

大後方所指的即是戰爭時期為支援前線的作戰,在相對戰線的後方區域,建立一個後勤與補給指揮的地理基地。林森作為主政二次大戰於重慶的「大後方」時期國民政府主席,在這個以城市背景色彩之策劃發想過程,給予我多重的聯想︰

如果林森代表一種「大後方」精神,對應在台北城區的理解可以是什麼面貌?
林森北路由南至北,分別象徵日治時代、後冷戰時期、美軍駐台時代的大後方。
娛樂場所作為「大後方」的一種轉化,無戰事的年代,日間工作作為『前線』,夜間娛樂作為『大後方』。
以歷史人物的理解,林森隱藏於人物列傳的「大後方」,還有什麼樣的人物隱沒於大後方?
為了禁忌的可能,相對於生活常規的前線(兵家大忌)而出現了大後方的需要。
迥異於易在名詞上混淆的「安全區」(戰區協定止戰的收容地帶),大後方不僅僅容置安全地帶,大後方即是大後方。


D)禁忌的可能

「禁忌」隨著法治社會的嚴密化,從過去社會的風俗禁忌為主,漸轉換成高比例的「禁令」作為常民的理解。這不代表「禁忌」即為「禁令」,禁令之所以由來當然包含許多禁忌的緣故,但或許我們更應該重新檢視禁忌背後所代表的「被呼籲最好不要、儘量不要、請勿、禁止……否則…」之下的「潛在慾望」或「行為」。

大後方與禁忌的交錯關係,或許能提供另一種理解的視野,在常規或民情之外,如果林森街區是一種大後方,從大後方出發,討論禁忌文化,文化中的禁忌,社會上的禁忌,與歷史的禁忌。


展覽屬性規劃
1)社會學
2)當代藝術
3)文件考
4)異端者
5)建築空間設計者


展覽徵集執行方式
1)策展人邀請
2open call from 基金會/策展人  for 藝術家/社會學/文化研究者
3)諮詢顧問之推薦邀請
4)擴充「作者」定義

5)子題展/社區地緣展 (待確定)

未竟的策展論述(1)︰ 誓言.逝言 (Solid / Liquid words)

策展人︰姚淑芬、吳牧青

 策展論『誓』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佚名,漢樂府詩《上邪》

無分古典與當代、傳統或現代,藝術家終其一生,盡在處理對於企及探索或挖掘自我的渴望;而人類終其一生都在處理協定、許諾、誓約,用履約和實現的結果來回憶或是評價誓言那一刻的永恆價值。

作為一個「人」的藝術家,又怎樣看待「誓言」與「逝言」?

本展演籌劃的動機,這一切得重回世紀當代舞團在20092010年兩支舞碼《婚禮》、《春之祭》的創作背景,編舞家姚淑芬從壽齡一世紀的畫家王攀元畫作上,尋覓出人與世間寂靜的畫面,直接運用為舞台的美術,然而,王攀元的人生故事對於姚淑芬更深層的意念啟示,卻觸動她長期以來另一種尋而未解的自我質問。

王攀元就讀上海美院時期,感染了重症傷寒,醫院對其家屬發出病危通知,在大家族被孤立的他就如同他日後畫作中的空寂般,無人聞問。當時聽聞此事的音樂學院學生季竹君,在素未謀面的情境下進入醫院的重症病房探視他。「王同學,我來救你,我將永遠在你身邊,萬一你不幸死了,我會與你一同埋在土中。」王生奇蹟般地瀕死而復生,兩人如這句誓言和奇遇而相戀,數年後卻因戰亂而未再重逢過。

誓言失約了嗎?成為逝言的誓言就此隕滅了嗎?當失去姓名的漢樂府詩得到了流傳千年的傳頌,作者失去了姓名(成為了歷史上絕大多數都註成的『逝言』),誓言卻留下了,甚至,並沒有人真正的知道或是在意吟詠出《上邪》的作者在當時所面臨的現下狀態與後來的故事;憑著一句誓言的王攀元重生了,也藉由他在藝術史的留名讓這樣的誓言故事曝光,就算誓言永恆如同肉軀之身不朽般的不可能。

當代社會學家包曼(Zygmunt Bauman)在21世紀初提出了《液態之愛》(Liquid Love)的著作,評論解析現代社會中脆弱而流變的人際紐帶關係,也根植於此展開探討當代社會的流動性和後現代性。包曼認為,人類社會對於偶像典型的遞演,由殉道者到英雄,再由英雄到名流,前者的遞演透過他們的事蹟得到聲譽,後者決定性的因素則來自於眾所皆知,名流一系列的每個人都會成名又迅速被人遺忘,透過被分割的名流生命故事而成為時代的連串插曲,流動的時代則提供人們一個「想像的共同體」。

然而,當代社會真的如同安迪沃荷提出的「每個人都可以在歷史中成名15分鐘」全然著迷於名流文化,而對古典誓言和殉道情操失去任何迷戀了嗎?或是誓言透過逝言下的石碑建立,在流動社會下的人們藉由嚮往永恒凝結的不可能?更加比常人執著於永恆的藝術家,又怎麼運用作品的實踐,去形塑、勾勒、書寫、排演誓言的模樣和意欲傳達給觀眾的觸動點?

策劃此次跨越創作領域的展演計劃,其重點並不在於表演藝術者進入視覺藝術展演場,亦非一味運用組裝式的跨媒材及多元展演的形式主義遊戲,而是藉由黑盒子與白盒子空間分野日趨模糊而混沌的展演風氣,我們企圖從「誓/逝言」的主題出發,提供觀者在閱讀作品背後意念的多種可能︰
1)誓言作為一種行為表演;
2)逝言作為一種後設的誓言閱讀方式;
3)以誓言為作品自我辯証的文本;
4)重新審視後現代觀點「作者已死」與觀眾詮釋作品的關係;
5)以英文副主題”solid and liquid”除了作為誓言與逝言的對應關係,也意圖重新思考時代的界分;
6)固著與流動,作為展/演、媒材形貌、作者與觀眾、策展與編導、白盒子與黑盒子等角度另一切入的語境。


藝術作為一種自我誓約,策展的實踐亦如是,作品隨液態的策劃行為成為展演期間短暫的聖像,最初始的液態文字則凝固在此。

「參與商」(Venus vs. Venus) — 給懿柔的兩封告別信

(1)
浣熊寶寶︰



我原想用手寫這封信,但我知道如果我拿著筆一定不夠那個氣力讓我完成這封信,然而即使,現在字打得再多都不足以我此時此刻湧現或揮之不去的想法。

沒有妳一起的整理打包,卻在這個充滿和妳一起的空間,我不知道這是現在的空間,還是只是從過去遺留下來的殘片而用一種看似不會消失而停留的樣子? 如果那些東西可以證明什麼,那它們在時間中停留的樣子就同時也可以不證明什麼,或許它們就是註定會被失落,會被遺棄,會被選擇在後面而帶不走的碎片,
就算是我幾乎也都將它們帶走了,那些好像完好如初的樣子,我既為那樣的破碎而痛苦卻又還是為那像是完好遺留在時空中感覺到什麼。

看著那一張張的便條紙,寫著日常生活的愛,就算只是跟鬧鐘一樣的功能,有的甚至忘了究竟是提醒我什麼事,但事過境遷,為的是什麼很多都忘了,卻還聽得見妳愛我。語法上可能會要我加上,曾經,就是一種過去式,唯美的說法則老是教我們片刻即是永恆,除了時間的線索,我不曉得除了曾經,永遠,會,想要,一直,將會,或許,可能之外,切成過去現在未來,機率相對的由大到小,肯定或否定的絕對,人類還能用什麼方式敘述這些事物?

看著那隻上次搬家時,一隻原來妳想丟掉的猴子娃娃,妳說那是以前男友送妳的,妳也其實不大喜歡牠的樣子,但我說牠是無辜的,不需要為了牠背負著什麼意義而判斷牠的存在,那我們把牠留下來吧,這樣,以後妳看到牠的時候,也還會再想到我們這個時候。我們在一起留下來的東西,現在的妳又是怎麼看呢? 妳還會覺得如果早一點再多望它們幾眼,就看得見我們甜蜜的時光嗎? 或是我們早像失去新鮮而氧化的餅乾,像退了氣而剩下糖水的汽水,那看到這些東西,還能再肯定地說"那是愛情"?

也因為打包整理,無意間在房間地板上揀到了一塊白色的石頭,一面畫著一張睜大眼睛和嘴巴的鬼()臉,另一面寫著永遠愛你,陪著你沙皮。就像那隻猴子布偶一樣,我也可以感覺到那曾經被銘刻的愛,被喚作或喚著"沙皮"的他和妳,還存在另一個平行時空嗎? 就像我們之間的浣熊」「寶寶」 「八家」 「巨嬰」 「黃金波羅」 「犬犬,可曾也會有一天被這個岔出那愛情的理想軌跡後的另一個人發現,另一段愛情的理想軌跡的另一個主角,閱讀到這個最終沒有落入它理想設計的故事腳本。

或許其實這些靈魂仍照著這些相信著它存在的靈魂們繼續存在於那些美好軌跡,只是我受限於我所在的軀體而跟隨不到我期待的美好軌跡了。也許我閉上眼睛,有時就可以看到那不只是屬於記憶的畫面,但我真是摸不著了。

為了那些可以讓我現在彷彿可以去""著的軌跡,我忍不住又去吃了禚家餃子館的炸醬麵,拌了一堆碎大蒜,又去吃了宋江的木須肉炒麵,去了一趟日光大道麵包店點了一壺咖啡,好像我不是自己一個人而已,好像我也還是跟著會叫我寶寶的那個人一起存在著。

在妳上次從北京回來前,我就已經想好要在三週年的時候送妳一個禮物,曾經跟妳說過而且妳也需要很久的東西,一台輕便又仍有很不錯品質的相機,雖然這段時間我身體所在的時空理想軌跡已經離我遠去,但我還是很執意地要把它送給妳。也許妳可以帶著它一起旅行,一起閒逛,或許就只是日常上的走走看看,然後有那麼一點可能還可以陪著妳創作什麼。

那個禮物現在躺在床上,我另外買了一個中型的輕便腳架陪著它一起給妳,妳總算不用再背著笨重又難用的借來腳架拍東西了,它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高級品,但有很輕又有蠻夠用的高度和穩度,跟那台相機一樣都是在一定預算內可以買到的最好的東西,我挑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的。那台相機有大光圈 (可到F1.8),也支援Raw檔的拍攝存取,有廣角鏡頭,也可以Full HD錄影,外觀線條簡單又俐落,應該可以當一個妳稱職的好幫手喔。

我有拿它試拍了幾張照片,所以有拆了記憶卡和副廠電池充了電,希望妳不會覺得那有二手貨的錯覺。

搬家前兩天,99號天還沒亮,我又去了鼻頭角一趟,想去那看看望月坡的綠草地,去看看日光乍現前海面上微微的波光,和那些石階最外側的釣客門的身影,看看微露草綠色漸層上陽光的黃綠色的鼻頭角,草地外圍呆呆的防護繩串著矮木樁......。對了,我還在旁邊的草叢中找到了去年我們一起來這喝的白酒瓶,瓶口的零食袋都還好好的,好像幾天前我們才在這喝著酒,一起在這邊野餐。

這些天,搬家前的幾天,我常常望著落地門,透過派大星貼紙和妳寫的那幾個字,怔怔癡呆看著外面的陽光,一列列開過去的電車劇場,好像我多看幾眼,就已經是對靈魂偌大的奢侈。

我發現我們竟然忘了用一直都放在廚房的電熱水瓶,我用它煮了三大桶的開水,這樣應該夠妳喝兩個禮拜的水,就不用在花錢又笨重累累地提水回來了。我也留了四~包衛生紙,兩匙的濃縮洗衣粉,一個杯子,些許的餐具,把光世代Modem先留在那以便妳還可以上網,不會因為我搬走而失去可以生活的功能,浴廁我洗得很白囉,妳就專心上學和整理就可以了。

兩個桌子我沒有地方放,所以就沒有搬了,如果妳用得到或許可以拿去用,尤其是那個玻璃桌面的桌子,其實不是便宜貨,但是搬的時候要很小心,交代搬家人員桌面要有防碎處理,那種一搬人隨便用手拉起來搬很容易碎掉(因為面積大,還有玻璃本身的脆度和軟度限制)

我以前辦演唱會和音樂節的海報箱,我打算再拿走一部份就好,其他的我會丟掉,那個便宜真空管擴大機可能也會拿去舊電器回收,剩下一點東西的部分,我會利用妳去香港的那幾天去處理,妳不用擔心。
  

祝我們三週年快樂



靈魂活在那個美好軌跡中的黃金波羅寶寶
2013. 09. 11. 11:20 am

北投豐年路


(2)

浣熊寶寶︰

昨天搬到了另一個地方,好像不遠又有點距離的地方,有一個可以讓地瓜寶曬到太陽又活下去的地方,地瓜寶旁邊住了一個仙人掌大鄰居,身高超過一米半,看起來沒有人照顧卻又活得好好的,地瓜寶也會這樣嗎? 我無法忍心把地瓜寶留在北投,兩個地瓜寶成了跟我一塊移動的生命。

這裡和北投蠻不一樣,居住的密度更密了,還好住在頂樓可以看見天空,不遠處還有體育場的燈柱,一群拔地而起應該很貴的大樓群,從住的地方看著小白暫停的位置,比北投的視角又更遠了一點。

這次找了康福搬家來搬,他們果然是專業,床墊和沙發都只要一個人就可抬著上下樓梯,所以搬家二人一組就在樓梯的中點接力,搬走時只花了50分鐘,路程花了35分鐘,等我騎到那邊等了7~8分鐘,搬上去時又只花了1小時,總共2個半小時就完成,而且線上沽價後就確定了費用也沒任何一毛的改變或加價,妳搬走時也建議妳可以找這一家。我另留了四個康福的紙箱給妳裝,妳應該就不用再去全聯搬紙箱了,一來康福的紙箱很厚很耐用,一般的紙箱裝不了太重的東西,二來那兩種尺寸還可以依不一樣的需要分裝,像是書或是密度很高的用稍小的那種,比重沒那麼重但佔空間的就用大的箱子。

那個小缸子也先幫我留在門窗邊,我還在想想我要不要養個小動物陪我,一樣是等妳去香港時我再來處理。

房間裡天花板的滿天夜光愛心,我很想把那些愛心都帶走,但想想那很像環遊郡的紅點愛心,就應該待在那裡,搬走後我躺在那不屬於我的床墊,看著愛心再度亮起,我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來。陪我躺在旁邊的是我很一廂情願要送妳的三週年禮物,還是希望妳真的可以喜歡它,覺得它好用,帶著它到處跑。

妳原本放在黑色沙發上的東西,我把它們收在灰色的提袋裡,東西其實不多,所以我也沒將它們按照原來疊的樣子堆到郭媽媽的沙發上,一方面東西有點雜,一方面昨天搬家人員要來的時候其實也沒什麼時間讓我悠閒地整理了,希望收成這樣妳不會生氣,因為我已經盡量整理到對妳的東西干擾最少的程度,也一方面將可以清掃的部份整理到看來清爽的樣子。

掃地的時候揀到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大大的峰峰兩字,我哭了一個小時,好幾天沒有這樣子哭成這樣,我應該不能再這樣哭了,對著那些已經偏離我身體的美好靈魂軌跡離這邊有點遠了,就算我發現了什麼,就算我回想起最後一兩個月那種刻意的疏遠和閃躲,我的身體太輕信靈魂那種美好的執著,是我的問題,沒看清自己的現實,沒讀懂妳對我發出的訊號,那一切的警訊,或就像是代表著我對妳不夠好,妳累了,妳想離去的訊號。

哭完後,我的身體應該是比較接近認命的樣子,如果妳真的愛他,那麼也不用考慮我的心情了,我以為我會殺了他,但現在想想可能只是靈魂太驕傲,高估了有我在的這愛情理想的程度,輕視了不屬於我不在我世界的愛情的存在,就像上一封信寫的,哪一天又有誰會讀到什麼,閱讀的愛情如果不是第一手的情感,除了憐憫,除了消逝,除了想像那感情生存的時刻,還有什麼?

昨天和前天我忘記怎麼在新的住處睡著了,我開著夾燈睡著,沒有失眠,再告訴妳一個秘密,其實我之前常失眠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我在全暗的空間很容易睡不著,除非很累,不然全黑空間我常會睡不著,這就是為何我常要躺到天亮才睡著,一方面身體夠累,一方面不黑了。開燈睡覺的習慣我沒有堅持過,甚至妳也不知道,因為我曉得妳睡覺要黑黑的才睡得好,妳睡覺時眼皮會微張,一點點光亮都很容易吵醒妳。我不會覺得是因為愛妳所以我從來沒跟妳說我要開燈睡才睡得著,沒有什麼是因為愛才怎麼做,而是愛就讓我有了一種沒有原因沒有理由沒有藉口的行為,不需要任何動機的行為,變成是一種反射動作。

這應該是我跟妳說的最後一個秘密了。也是最後一封寫給妳的信了。

請妳原諒我在北美館弊案的官司要求分案的決定,我知道不分案對我們的勝算比較有幫助,我可以理解。但如同我對這件事情的認知,就是我們如果沒有遇上,沒有相愛,就不會有這些事情。如今我們不存在於那靈魂的理想軌跡上,那不分案一起打接下來的官司,我會覺得那樣對不起以前的我們,希望妳有一天可以理解我這麼做的原因。

拍下落地窗上那畫面的一天,陽光從側面灑下來的時候,或許就像是一種看得到窗子的這一面的感懷,陽光知道看見了另一側的我的眼神。就像搬家的那一天早上,之前常來的八哥鳥,兩隻停留在這窗邊啾啾叫了一整個早上到中午,啾個不停,還有一隻我不曾在這看過的大型長尾鳥,飛到陽台橫杆上,再飛到地瓜寶旁邊啄了好幾下。

我記得我們都曾說過,我們不為對所有的過去感到後悔,但如果要說我對我們的愛有什麼後悔,那應該是我很後悔最後相處的這些日子裡,我們好多次的爭吵,讓妳對我的記憶停留在一個不是最美好的樣子。天知道我多渴望在把我的大頭嵌在妳的右肩上,搓動我左右兩腿(妳暱稱的八家腿)在妳身上。

默默祝福妳成為一個卓然純粹的優秀藝術家


離去之前的
黃金波羅寶寶
2013. 09. 13   8:40pm